坚硬的石头

上午找石头洗牙。石头原本是科室里的同事，去年辞职出来自己干了，一直也没再联系。十几年前他学的是口腔专业，毕业时却分到了其他科室。十年后，悄无声息地转回了口腔科。又过了两年，不声不响地下海了。

石头个子不高，长着两条雄壮的小腿，下盘极稳，盘带有如芭蕾，远看象小马拉多纳，近看象老梅西。往中场一站，威风凜凛，腿毛飘飘，仿佛拿破仑立在阿尔卑斯山顶，姑娘们的涛涛景仰流成了多瑙河。现在的石头已很少踢球，人廋了些，眼神有点飘忽。

牙 齿打娘胎出来就从未洗过，30多年的风风雨雨、酸甜苦辣全部凝结成了一块块黑色的花岗岩，跟了我太久，已经习惯了，浑然不觉。原来以为30分钟可以完成的工程，竟然用去了一个多钟头，从口中吐出大大小小的米粒、爆米花样的碎石，还有无数细沙呲呲地磨砾着牙床，含一口水旋转振荡，嘴一张，泥沙俱下。

躺在床上，砂轮在口中飞速地呼啸，头顶的聚光灯眩目得让人晕乎，我闭上眼睛，记忆的年轮开始慢慢地转动。

我 看见自己穿过时间之门，有一个刚毕业的小伙子站在门口，他不知自己要干什么，可怀揣伟大梦想，固执地认为自己这辈子不可能平庸地度过。他穿过了一道门，走 过了十年，发现自己仍不知道该做什么。这十年里他经历了一些事，破碎了一些理想，彷徨了很长的一段时间。他不再认为自己是能成就伟业的人，他最终认识到其 实他并没有什么特殊。他学会了一些东西，伟大的基座都是些琐屑、枯燥的工作，伟大都是由平实坚实的每一天筑成。他学会了把梦想深藏在心底，只是总有些欲望 不时地在耳边唱着歌：“草儿草儿快点长，明天变成参天树。”他没能控制，他已开始学会控制。他学习试着去勇敢，试着粉碎自己——恐惧镜子里的魔鬼。十年的 时间毕竟没有完全荒废。所以当他看到十年之门旁的石头，心里除了一点点羡慕外，更多的是坚定。

上次老婆打着我的旗号来洗牙时，他送了一张 一次性免费洗牙卡，这次结账时用上了。另外用了一点护理的药，交了五元钱，如果在自个医院，这五元钱就不用交了。我很高兴他送的洗牙卡，不管这是不是营销手段，他还记得我。我也很高兴他叫我去交那五元钱，他已经是一个严肃的商人了。